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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二十四章 憐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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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可怕的是,華生的權杖有著非比尋常的滲透性,就好像蒼老的教士講授聖典,令人不自覺的被折服,改變自我,獻上信仰。

葉青玄的周身冒出了細密的電光,就好像是無形的防護網被出發了,一陣劈啪作響。

他竟然感覺到華生的樂理在侵染自己……

就好像天災的力量在汙染別人一樣。

“看上去很嚇人是不是?”

華生愉快的微笑,將杯中殘酒倒入海中:“托裁判所的福,我補足了神聖之釜的樂理,成就了權杖。雖然能夠令自己和別人自由的在雙方之間轉化,但終究只是小道——樂理改變不了人,也無法讓人真正得到救贖。因此,我稱它為——‘外典’。”

外典,便是不入正道。

不是深淵之書,也不是聖典,而是介於兩者之間徘徊。

看似美好,實則偏激激進。

縱然能夠順遂自己的心意,可終究難以得到圓滿。

明明上前一步就是升華,向後一步就是墮落,可偏偏停在了中間。

這就是華生的權杖——假借先賢的名義成書的狂人,暗藏惡意和毒藥的外典,虛偽和空洞的救贖。

只要華生願意,他可以輕而易舉的轉化黑白,令教團的樂師墮落,令黑樂師蒙受聖恩。

但就像是他說的那樣,樂理無法改變人。

而是人成就樂理。

“你這個家夥啊……”

葉青玄有些頭疼。

華生的權杖就好像華生本人一樣。

看似表面溫和神聖,但實際上卻包藏禍心。

就像是蠱惑人心的邪教,一旦被他所折服,放棄自己的道路,想要借取他的力量,依靠他的能力,就會漸漸的被他所改變,在他的操縱之中,沈溺與表面的救贖,不敢面對真正的自己,直到最後,變成他的傀儡。

要說他幫群島樂師拔除弊病的時候沒有下點手腳,鬼都不相信。

他嘆息了一聲,“回頭找史東補個教職,你去威斯敏斯特教堂掛個職位。”

“你想讓我下一任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大主教?”華生明白了他的意思,怪笑起來:“你真放心我去做教士麽?”

“不,一點都不放心。但就像是你說的那樣,樂理無法改變人,而是人成就樂理。”

葉青玄搖頭,沈思許久之後,忽然問:

“以及,你有沒有興趣做新教的教宗?”

華生楞住了。

許久,大笑了起來。

……

……

十個小時之前。

安格魯之外,荒蕪的北方海域之上。

經歷了短暫的戰爭之後,只一片海域已經徹底的變成了非人的異境,墨綠色的海水中翻湧著腥臭的味道。

絲絲縷縷的霧氣縈繞在空氣中,宛如棉絮,美德之杯所殘留的猛毒徘徊不去。

詭異的寂靜中,蒼老的樂師止步在海潮之上。

他撐著一柄比他還要高的木杖,依靠著身體,稍微有些駝背,披著黑色的長袍,環顧著這一片死寂的荒海,聲音低沈。

“你還準備看多久?”

他凝視著不存在的空氣,神情冷淡,就好像看見了藏身於虛空之中的阿努比斯。

苦澀的笑聲響起,化身為狼首之神的樂師從虛空中走出,向著面前的老人低下頭:“又見面了,巴赫老師。”

巴赫打量著他的樣子,許久。

“看來你過的不錯,蓋烏斯對你挺好。”

狼笛點頭,“應該的。”

“聖城也待你不薄。”

狼笛摸著自己的長鼻,咧嘴,露出兩排白牙:“沒辦法,我是狼養大的孩子嘛,忘恩負義的時候也像白眼狼一樣。”

巴赫漠然,“狼笛,你有人的名字。”

“這一切不正是因為老師給了我名字之後,才導致的結果麽?”

狼笛反問,“就像是您曾經講的那樣——人只要努力,犯錯總是難免。有時候我真的在想,如果當初我一直像狼一樣活著,就那麽死掉的話,說不定會比現在幸福。”

巴赫聽了,卻不為所動,“你以人的面目去做的決定,何必用獸類的借口欺騙自己?”

“老師教訓的對。”

狼笛低下頭。

“那麽,既然敢用投影出現在我的面前,是已經做好和我開戰的準備了麽?”巴赫凝視著他,手中的木杖擡起,落下。

崩!

木杖敲打著海面,宛如鞭撻著鐵,明明沒有絲毫水花擴散,卻令龐大的海洋都微微震顫了起來。

狼笛的投影劇烈的震蕩起來,阿努比斯的皮膚崩裂,露出內部的傷痕累累。

可很快,震蕩停止了。

在一雙赤足的面前。

巴赫回頭,看向身後,看到那個年輕人,神情就變得恍然,“你應該是高加索的夏爾。”

“初次見面,巴赫閣下。”

那年輕人頷首行禮,神情恭謹。

巴赫看著他,“你有把握贏過我?”

“雖然我打不過,但能不能給個面子,別去安格魯,留下來聊聊?”夏爾咧嘴一笑,“大家第一次見面,打打殺殺多不好。”

巴赫漠然搖頭。

刺耳的尖銳噪音驟然迸發,那是無數樂章重疊在一處的旋律,轉瞬間,仿佛海天共鳴。

整個北方海域在瞬間被封閉起來了,天地都在巴赫的意志之下動蕩,迎合著他的節拍。青之王的意志運行在天地之間,駕馭著來自以太界中的要素,接管了一切的掌控。

仿佛天穹轟然塌陷,海洋動蕩升起。

海天在此合攏。

崩!

尖銳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
夏爾伸手,按在虛空中,像是按住了動蕩的海天,強行消弭了震蕩,握碎了噪音。

宛如頂住了疾馳的車輪。手掌上的皮膚破碎,未曾愈合的傷口再次被撕裂了,尾指的傷口再度滲出了鮮血。

鮮血流出,落在海水中,便侵染了開來。

只是一滴血,卻令縈繞在整個海域之上的災厄氣息消散了。

轉瞬間,天空澄凈,清新的風從遠方吹來,瑰麗的近乎奇跡。

巴赫沒有再動手,只是沈默的看向了他殘缺的尾指,眉頭皺起,似是困惑。

夏爾的臉已經憋得通紅,勉強擠出了笑容:“巴赫先生,當年我師弟上學校,用的還是你的推薦信呢,大家總有情分在……何必這樣?”

巴赫沒有說話,只是沈默的凝視著他。

看著他赤足行走在海面上,沒有使用任何樂章,海水將他拱托而起,宛如神跡。

短暫的沈默,巴赫像是明白了什麽,忽然問:

“夏爾,你真當自己是神子麽?”

夏爾楞了一下,笑容變得尷尬起來:“我也覺得我不太像,我這麽臊眉耷眼的,神要真有我這麽一孩子,那得多造孽啊。”

“手指受傷了麽?”巴赫問。

夏爾看了看手掌,收起了尾指,微笑:“有勞掛礙,小傷而已。”

“是麽?”

巴赫冷淡地說,“你在消耗自己,你應該清楚——我不知道你用它換取了什麽,這樣的犧牲對你和對高加索來說,都不正常。”

夏爾沈默片刻,回答:“燃眉之急,總要有人來解決。”

“人的事情,應該由人來解決,由人自己來承擔惡果,而不是由你。”

巴赫的語氣毫無任何委婉,直截了當:“夏爾,你犧牲再多,也只會讓他們明白,於你之間有多麽龐大的差距——對於自己的本質,你應該一清二楚。不要做多餘的事情,做得多,就錯得越多。現在,離開這裏,不要攔我的路。倘若我希望我對你心存憐憫,那麽這就是最後的寬容。”

“巴赫先生,您聽過別人哭的聲音麽?”

夏爾忽然問。

巴赫沒有說話。

“您見過人苦難的樣子麽?”

夏爾低聲問:“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流浪在荒野裏,啃食野草,活得像狗一樣,匍匐在地上,仰望著任何一個向他們走過來的人,希望他們能夠救自己。您能轉身離去麽?您曾經渴求別人的救助麽?像我那樣,盼望有個人來救我,來幫我,哪怕只是跟我做朋友也好,來個人告訴我,我沒有被這個世界舍棄,活在這個世界不是沒有意義……”

“曾經我是這樣的人,現在我不是了——所以我不會放棄,如果我能做到的話,我就會去做,如果有人向我求救的話,我就要救他。我不要任何人再為我犧牲了,我要為他們開辟出能夠讓他們活下去的地方。”

夏爾凝視著沈默的巴赫,討好的笑容散去了,神情嚴肅:“巴赫先生,我不想與您為敵,也不想離開這裏。但如果您要繼續向前去,那您就是我的敵人了。”

龐大的光之羽翼從他背後緩緩展開,覆蓋在海天之間,投下了璀璨的輝光。

在他的身後,名為伊甸的天國緩緩浮現,映照著那宛如神明的年輕人,還有被譽為最強的樂師。

巴赫閉上了眼睛。

許久,輕聲嘆息。

“你知道為什麽歷代青之王都會離開人類世界麽,夏爾?不僅僅是為了開拓人類的土地,也不是為了防備黑暗世界中的天災……”

“——是因為,人類不需要神。”

向著面前的年輕人,巴赫舉起了手中的木杖,沈寂的眼瞳中再無悲憫,而是滿溢雷光。

“現在,無需在多說廢話了,讓‘你的敵人’領教一下你的能力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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